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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世守护

    01

    李宁远是典型的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无所不精,而我作为极其普通的小老百姓,时常被他鄙视得一文不值。于是,他有时心情不错,便会大发慈悲带我出席各种宴会开开眼界。

    第一次跟着李宁远参加宴会的时候,我还是挺激动的,一咬牙花了半个月薪水买了件小礼服,捂着滴血的心挽着李宁远,笑得比哭还难看。

    李宁远瞥了我一眼,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将我重新塞回他的紫色拉风敞篷兰博基尼,然后对司机说了几个我从未进过却耳熟能详的地点,带我去回炉再造。

    以前听人说男人专注工作的时候最帅,但我觉得李宁远给我刷卡的豪爽模样亦是极帅的。我狗腿地顶着一脸精致妆容,提起价格不菲的长礼服的裙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就差没摇尾巴了。

    结果李宁远迎着满眼的光怪陆离浮光华影,冷不丁地来了句:“哎,小土包子难得见一次大世面,当然要漂漂亮亮的,总不能丢了本少爷的脸。这次打扮的钱分期还款,从你工资里扣,我们那么熟,我就不算利息好了。”

    要不是李宁远是我如今的雇主,而且工资不错,待遇优厚,得罪不得,我早就将手上的包扔过去,砸掉他一脸促狭的笑意了。

    舞会开始的时候,李宁远硬是把正在角落细细品尝法式点心的我拉了出来,命令我陪他跳舞,他要像往常每一次舞会一样展示他优美绅士的舞姿。

    我长这么大,只跳过街舞,他对我明显期望太高,我完全不认为我俩跳的舞有多赏心悦目,倒像是两只大笨熊在摇摇欲坠地走钢丝,别扭得不行。

    李宁远被我踩得直吸气,脸色绚丽多变,好不精彩。最终,他咬牙切齿地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扶着墙喘气,愤愤地剜我:“颜亦欢,你果然不是女人!”

    这话都快成为他的口头禅了,我习以为常地耸了耸肩,讨好地递上一块马卡龙喂到他的嘴边。他是我见过的少数热爱甜食的男士之一。

    他就着我的动作咬了一口,脸上猛地蹭上了一团红,一直蹿到耳根,可碍于公众场合,只得将口中之物咽入腹中。他一把抢过我搁在桌上的杯子,将里头的果汁喝了个精光。

    我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喀喀,居然是辣的……怎么回事!”他掰开马卡龙,一坨青绿的芥末赫然躺在其中,气得他直跳脚,语无伦次了起来,“这……这……”

    我一脸不知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叹了句“节哀顺变”,想了想,呵呵地补充道:“大厨弄一桌子的食物很辛苦的,可能是一时眼花……以为这是寿司,嗯,把芥末加进去了吧?”

    我打死也不会承认这是我方才太无聊的杰作。活该啊,谁让他坑我薪水呢?连医生的薪水都坑,人神共愤!

    我是李宁远的私人医生,出身泌尿科,只是李宁远不许我跟别人提这事,要是有人问起,沉默地笑笑就成。可明明是他亲自挑的我,泌尿科它何其无辜。

    李宁远问我当初为什么选择这个专业。我咬了口生蚝,回答道:“我大学那会儿扬言要追到医学院的院草,我哥们儿觉得我肯定追不上,于是跟我打赌,要是我真的跟院草在一起,哥们儿就去妇科,否则,我选泌尿科。”

    “你还真奇葩。所以说,你是没追上了?哈哈。”李宁远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我张了张嘴想要解释,门口却传出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迷幻的霞灯下,一对俊男美女不紧不慢地出现在人群的视线范围里,夺人眼球。

    骚动大半是因为那位美女,如今在影艺圈大红大紫光环加身的小女王陈琳琍。她正一改平素强势高傲的气场,小鸟依人般挽着男伴甜甜地笑着,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我的目光一个不小心与陈琳琍身旁那人的目光碰上了,停滞了半秒,我匆匆避开。

    我低头盯着鞋尖,勾了勾嘴角:“在一起了,但后来又分了手,所以嘛,我哥们儿去了妇科,我去了泌尿科……对了,我哥们儿就是先前时常给你的红颜知己们检查身体的那位妇科男医生。”

    “嗯!”李宁远的嘴角抽了抽,“那院草的眼光,还真不咋的。”

    “对啊,不过他现在的眼光正常了。哈哈,你看,你追了大半年吃尽闭门羹的陈女王,都被他驯得服服帖帖的。”我朝不远处万众瞩目却仍旧面无表情的陆铮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苦笑。

    02

    李宁远有事没事都会开着他那辆拉风车招摇过市,车速快得像被警察追赶的犯人。我提醒了他不下十次,他只抬着下巴不可一世地应我一句:“本少爷车技好得很呢!怕什么!”

    就怕你受伤了得我服侍啊!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前两天,李宁远为了躲开一只马路中央的狗,急刹车导致车子打滑,撞到了路边的花坛,光荣负伤。虽然只伤了右脚,但医院还是建议李宁远去拍个脑部CT,检查下有无积血,于是他就落在了陆铮手上。

    陆铮走出病房后,刚刚还蛮老实的李宁远大爷地往门上一靠,一个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痛得他哇哇大叫。

    我无语扶额:“真调皮。”

    李宁远一肚子气,不满地哼哼:“你的前男友得意得跟二百五似的,我不就想跟他说几句话吗,他绷着脸,冰块似的没个好脸色。”

    “噗,你想跟他说什么?”他的模样像个受气的小媳妇,逗得我没忍住扑哧一笑。

    这一笑不得了,李宁远整整一周没给我好脸色,可我还得耐心地伺候着他,这份工资拿得真不容易。

    病娇的李宁远立了三条规则。一,不准将这件怂事告诉其他人;二,不许在他面前笑;三,不得离开他半步,得随传随到,像伺候大爷一样伺候他。

    前两条比较正常,只是第三条……

    “从今天起直到我痊愈,你就住在我公寓,嗯,睡觉的话,就在我房间打地铺睡地上好了。”李宁远语气不温不火地认真吩咐着,但他那勾人的桃花眼分明传递着“你敢说不立马滚蛋”的信息。

    自古有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必有一失。

    我梨花带雨地跟哥们儿诉苦,哥们儿呸了我一脸:“他那玩意儿早被你看了又摸了,你装个啥?要是他大半夜真狼性大发,运用你的专业知识,让他永不抬头呗。”

    天地良心,并非是我想看李大少爷的啊,是李大少爷自己要给我看的啊!

    睡在李宁远床下的第一个晚上,大概是空气中隐隐飘着李宁远身上常带有的淡淡的柠檬香气,我很不厚道地梦见了两年前李宁远到医院做检查时的情景。

    当时我还是住院医生,正处于一年的轮转期当中,轮转到妇产科短短一个月,见李宁远次数不下五次,他不多久就会带个不同的小姑娘过来检查,忍不住我便多看了他几眼。

    哥们儿见怪不怪地跟我说:“上个月他还带过两个女人来堕胎,真真的风流纨绔子弟啊。”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那些女人,十个有八个都是跟他没啥关系的,是他那些狐朋狗友的女人。李宁远常叹自己有风流相没风流命,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妇产科后我转到泌尿科,没几天,居然又见到了李宁远,他看着我,表情不自然地扭曲了起来,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

    他略尴尬地坐在科主任对面,眼角瞥了瞥我:“那个……可以请这位女医生先出去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事情发展到后头,便是抽取分泌物化验检查,他别扭地脱了裤子躺在病床上,脸红通通的,大约可以烤熟一个鸡蛋。我戴着手套,倒没觉得多不好意思,只是他的眼神可怜巴巴的像只小狗,我很不厚道地抿着嘴偷笑。

    我还以为像李宁远这样的风流种子会像重口小言里头的男主角,豪放一脱,桃花乱飞,嗓音蛊惑地问对方:“满意你看到的吗?”

    这么一想,我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李宁远面如土色,恼羞成怒,双目喷火,恨不得将我掐死。

    化验结果显示只是有点发炎,我犹豫了一阵,还是好心提醒了他一句以后别那么卖力了,节制点。

    梁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就结下来了,反正后来偶尔在医院碰见了李宁远,必定会被他不断埋汰,后来更是糊里糊涂地当了他的私人医生。

    03

    李宁远大少爷临睡前吩咐过早上要吃我亲手熬的粥,理由是外面买的粥有味精不利于他养伤。

    我一大早爬起来蹑手蹑脚地出门买好材料,折腾了两三个小时将皮蛋瘦肉粥熬得喷香,李宁远还趴在床上睡得无知无觉。

    不可否认,李宁远是个俊美的男人,是以我和他时常争论他的红颜到底喜欢的是他的脸还是他的钱。我托着下巴趴在他的床边端详着他的脸,他双目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了一片斑驳,高挺的鼻梁好像艺术长廊的艺术品……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他起床,却发现他脸上一红,猛地睁开了眼睛,没好气地嚷嚷道:“颜亦欢,你到底还要盯着本少爷看多久!”

    被他那么一喊,我也颇有些不知所措,像个偷窥被捉的孩子,脸上发烫。抬头时不经意地瞧见了挂在墙上的钟,我居然目不转睛地看了他半个小时!他是什么时候醒来的?还是他一直都清醒着?

    热气从脸颊蔓延到耳根,扶着李宁远到饭厅时,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在我耳边轻声笑了起来:“原来你还会脸红啊,真可爱……”

    李宁远无耻地压榨我的劳动力,作为一名私人医生,除了要给他换药包扎,还得当厨师保姆以及拐杖。他的右脚包得跟粽子似的,死要面子不肯架拐杖,想上哪里都要撑着我的肩膀。

    他一米八六的个子,我只及他的胸口,扶着他,他整个身体都往我身上挨,隔着薄薄的衣料,温热的呼吸喷在我微凉的肌肤上,他身上淡淡的柠檬味霸道地占满了我的嗅觉,清新淡雅。

    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头,嘴角微微上扬,一双桃花眼惬意地眯起:“好香哇。”我知道他指的是粥香,可经他一说,却带了调情的味道。

    李宁远的公寓大约是时常有钟点工打扫,整整齐齐,一尘不染,温暖的阳光和清凉的风透过微敞的窗户满溢整个以暖色系为主的房子,我忽然就想起了某广告的台词——给你一个五星级的家。

    安逸的早晨,我清楚地听到男人强有力的心跳声,规律的真实的,只觉得呼吸都要小心翼翼,心跳已是乱了。

    好不容易入座完毕,李宁远又嚷嚷着自己是个病号,好好的一双手背在身后,厚着脸皮要我喂他。我对他简直无语,无意间吐露了心声:“李宁远,你现在需要的大约是一位调情的红颜知己,而不是一名私人医生,你应该把她们叫过来。”

    “我想从良了,成不成?”他的笑容亦真亦假,像他的话。

    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胡话,真是个祸害,也难怪被圈子里的人戏称“少女杀手”了。

    04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彻底变冷了。李宁远的脚才刚好,便被新买了艘游艇的狐友邀请一块出海吹风,李宁远不知道抽了哪根筋把我给带上了,上游轮后我才知道,别人带的全是‎‌‌‍男‍‌‍‌女‍‎朋友。

    狐友跟李宁远勾肩搭背,笑着调侃:“哟,我们李少终于也定下心来正经谈女朋友了。”

    有美女跟我说,这种活动,李宁远过去是不会参加的。她们的眼神,有羡慕有忌妒。

    我跟李宁远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似乎有些变味了,可我并不敢多想,只是寻了处安静的角落感受咸湿的海风。

    过了没多久,李宁远烤了份鱿鱼递给我,在我身旁坐下。我挑了挑眉,调侃:“李宁远,先前你老是给我介绍单身子弟,难不成现在要介绍非单身的?”

    他凝视着碧海蓝天沉默不语,好看的侧脸被粼粼的波光照得发亮,一双深邃的眼睛深不见底,海风撩起他柔软的短发,散发着难以言明的‎‍诱‌‍‍‎惑‍‎‎。

    李宁远撑着甲板的手是我最忌妒的地方,手指白皙修长,指节分明,让我有种这才是握手术刀的手的错觉。

    他仰头深深地吸了口气,衣服被吹得紧贴肌肤,壁垒分明的身材若隐若现。他突然问我:“味道还行吗?”

    我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气氛微妙得一发不可收拾,脑袋混沌,只低头与鱿鱼较劲。

    良久,李宁远莫名其妙地轻笑出声,转过脸凝视着我,目光炯炯,眼眉弯弯如月牙。他老不正经地笑着说:“喂,颜亦欢,做我女朋友行不行啊?不行的话,我再想想办法……”

    05

    我自然是没有答应李宁远的胡话,而他的再想想办法也并没有真的付诸行动。

    离开医院两年,科主任一直有让我回医院帮忙的意思,这些天静下来想想,觉得回去也是不错的选择,撇开积累经验一说,我对李宁远似乎有些动心了,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李宁远的生日是在十二月份,今年一如既往地在市内有名的烧金窟酒吧度过,具体他是如何度过二十五岁生日的我不大清楚,我只知道他喝得醉醺醺地跑到我家楼下,发疯似的大喊我的名字,要求我下楼给他送生日礼物。

    他一喊,整栋楼都被惊动了。为了堵住他的嘴,我无奈地翻遍了整个宿舍,只找到了一座勉强能当礼物的模型小洋房。他抱着礼物喜滋滋地走了,我站在原地,突然想起那是我从前打算送给陆铮却一直机会送的礼物。

    几日后,我特地到李宁远的家里想要跟他辞职。李宁远看到我,有些惊诧,怔忡了半晌,立马微笑着招呼我进去。

    才没走几步,我便看到了那座我送给李宁远的模型小洋房,此时此刻正被他锁在了装饰柜精致的玻璃箱子里,被淡淡的橘色小灯照着,拢了一身轻纱。

    曾经一直不被珍视的东西被别人如此细心地对待着,不感动是假的。我想,李宁远果然是流连花丛的老手,即使这两年已经很少见他跟什么女人亲密,可仍旧宝刀未老。

    李宁远撇了撇嘴,转过头,装模做样地唉声叹气:“你那么抠门,好难得收到你的一份礼物,当然得好好保存起来。”

    我突然舍不得跟他说要回医院的话,跟李宁远相处了那么久,其实我知道,他一直只是表面坚强。

    在李宁远家待了一会儿,简直如坐针毡,便以要赴哥们儿的约提前告辞。李宁远猛地站起来拦住了我的路,说他也约了朋友去酒吧喝酒,可以顺道载我一程。

    李宁远开车送我到哥们儿与我约定的地方,我打开车门正要出去,他突然伸手按住了我的手背,趁我惊诧回头的一瞬凑过来在我的唇上轻轻一啄。我回过神,李宁远已坐正了身子,弯着眼凝视着我,笑得一脸满足,像偷腥的猫。

    李宁远的声音都沾了愉悦:“要回去了就给我打电话,我过来接你。”

    “哎,嗯!”手脚都不知道该放什么地方才是对的,我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许多遍,但蜜糖般的暖流却淌过我的心湖,是恋爱的味道。

    这一个轻轻的吻,动摇了我所有的坚持。

    目送李宁远的拉风兰博基尼离开,我才走上了茶馆,哥们儿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被服务员领上楼的时候,我忽然想起,哥们儿不爱喝茶,爱喝茶的另有其人。

    果不其然,坐在包厢里的,是面无表情的陆铮,他正细细地啜着茶,目光落在青花骨瓷茶杯上,若有所思。听到了门口传来的声音,他才不紧不慢地抬起眼,对我点了点头。

    当初陆铮松口答应我的追求,我觉得大半是因为我的死缠烂打,他无视我,而我却仍然能够自娱自乐。分手的时候,陆铮也曾经叹过,他说他以为我可以忍受。

    陆铮需要的是一位自信的伴侣,即使他如何对你不理不睬,可你都要坚信他是爱你的。而我,只是表面的自信。

    跟他分手,我有过怀念,有过遗憾,却独独没有后悔。不适合的两个人在一起,只会像刺猬,相互伤害。

    此番,他仅仅是出于朋友的立场,提醒我别跟李宁远较真,他并非良人,哪里不好自是不需多说了。陆铮说李宁远受伤的时候不停地问他关于我的事情,他就知道我被盯上了。

    陆铮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骨瓷,沉默了一阵子,他又淡淡地叹了口气,放下了茶杯。他说:“颜亦欢,要不要试着从头来过?”

    犯过的错,何必一错再错?我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茫茫的水汽朦胧了双眼,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我忽然想起了李宁远,想起他恶作剧的笑容,他熟睡的脸庞,他说出“不行的话,我再想想办法”的呆头呆脑,以及他看见我哭时的手足无措……

    那时候我跟陆铮分手,闷在酒吧喝得翻天覆地,长潜酒吧的李宁远发现了我,送我回宿舍。阴暗狭窄的楼梯里,他背着一身酒气的我,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眼泪浸湿了他的后背,我扯着他的衣服一边啜泣,一边喋喋不休地诉说着人又老钱又没男朋友也分手的人间悲剧。他烦不胜烦,皱着眉头说道:“颜亦欢,你来做我的私人医生吧,我来养你,给你工资,成了吧?女人真烦,除了哭还是哭。”

    “你不是一直用生命去泡妞吗?居然会觉得女人烦啊,不可思议……”我在他背上手舞足蹈指点江山,声音含含糊糊的,听到的话亦是模模糊糊。

    他似乎无可奈何地嘀咕了一句:“是是是,我就喜欢你这个烦人的女人,可以了吧?”

    06

    有那么一刻,我迫切想要见见李宁远,试图抱一抱他,感受来自他身上的温暖。我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李宁远所在的酒吧,要给他一个惊喜,然而,心却跌到了谷底。

    我忘了一种最起码的礼貌,就是想要见一个人之前,应该先给他一个电话,让他做好准备,所以我是活该难过的。

    出租车还未停下来,我便透过车窗看到不远处从酒吧里一拥而出的‍‌‎‌男‍‌‎男‎‌‎‎‌女‍‍‌‎‎女‎‎,其中有几个我在李宁远狐友的游艇上见过。

    李宁远踉踉跄跄地走在最后,手上搭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两人挨得很近,动作亲密,他还浅笑着咬了咬她的耳朵,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自然认得那个女人,陈琳琍。

    出租车缓缓停下,我疲惫地缩在后座,让司机掉头送我回家。

    一回到家,我直接将自己抛到床上,打电话将哥们儿臭骂了一顿。

    哥们儿虽有些过意不去,但却还是理直气壮:“小欢欢,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吗?陆铮跟陈琳琍分手了,他拜托我约你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大家心照不宣啦……”

    他还在那头苦口婆心,我只觉得心烦,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将手机往墙上一摔,四分五裂,世界终于平静。

    我闭着眼睛趴在床上,眼泪肆无忌惮地滑落在床褥上,洇湿一片。哭累了就睡,一觉竟睡了三十个小时。

    醒来后人也冷静了不少,第一个念头便是,哎,原来我对李宁远的感情已经那么深了,真是造孽。

    我对着镜子将自己收拾好,就像整理好一份不应当存在的感情。哭完了,就用手擦去眼泪;饿了,就打开门出去买饭。这是我的人生哲理。

    只是,买饭的途中有些波折。

    我打开门,看到李宁远正挨着门框坐在地上睡着了,他的脸色有些憔悴,身上的黑衬衫还是三十个小时前的那一件。

    我正准备跨过他下楼,他却突然被惊动,睁开迷蒙的睡眼愣愣地看着我几秒后立马弹了起来,紧张地把我拥入怀中。

    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涌来,混杂了衣服上淡淡的酒气,让我产生了窒息的感觉。

    他紧紧地抱着我,身子微微地发抖,嘴上念念有词:“吓死我了,你怎么莫名其妙就失踪了,手机关机,门也不开,要不是还没够四十八个小时,我早报警了……”

    “嗯,我睡着了……”我不动声色地推开他,拉开了些距离,拢了拢被他蹭乱的头发,轻描淡写道,“我饿了。”

    李宁远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我心情不好。一路上他都不大敢出声,只紧跟在后面。

    我挑了楼下一家简陋的馄饨店,李宁远拧着眉头在我对面坐下,倒着茶又是洗被子又是擦桌子,落在那碗热气腾腾的混沌上的目光闪烁着嫌弃。

    我是饿极了,两三下搞定了两大碗,李宁远惊诧不已,我又将他那碗纹丝不动的馄饨拉到跟前,顿了下动作,平静地说道:“李宁远,我想回医院工作。”

    “为什么?”他将馄饨抢了回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啊。别说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也别打什么比方,你爱吃这里的馄饨是吧,我陪你吃!”说着便埋头狼吞虎咽了起来。

    那么明白女人的心,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宁远后来还真闹肚子了,霸占了我家洗手间不肯出来,我抱着手臂幸灾乐祸地笑笑:“李宁远,你看吧,是不是真的不适合?”

    “清……清肠胃排毒对身体有益啊,你懂不懂!”他捂着肚子嗷嗷乱叫。

    从洗手间扶着墙走出来的李宁远已经虚脱成一摊烂泥了,他无力地捂着肚子趴在沙发上,用雾气弥漫的眼睛凝视着我,语气哀怨悱恻:“颜亦欢,你难道就没点同情心吗?”

    “你需要这东西吗?”我扯了扯嘴角问道。

    “哎——”李宁远翻了个身,背对着我,开始嘀嘀咕咕地说起他的过去,那些看着母亲落泪却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日子,那些被父母无视自暴自弃的日子。

    他低沉的声音中夹带着浓浓的鼻音:“颜亦欢,你肯定不知道,你刚进医院实习我就注意到你了,那时我循例到医院体检,听到有人调侃你,泌尿科的女医生,牛掰哄哄的名号,而你只是不以为然地笑着争辩。后来你轮转妇产科,我总是自告奋勇带女人过去看病,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嗯,你专注工作的模样还是挺好看的……后来渐渐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你越发上心,那次你在我面前哭的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以后一定不能让你难过,我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06

    李宁远的缠功一流,脸皮厚比喜马拉雅山,被我赶出家门后,每天一大早准时报到,跟上班似的。

    他常常装成老头唉声叹气,说从未追一个女孩子追得那么辛苦。

    我摊了摊手回答道:“其实我很肤浅的啊,跟别人一样向钱看的。”

    闻言,李宁远挑了挑眉,从口袋里亮出一张金卡搁在桌上,一把将毫无设防的我从客厅的沙发上抱起,走向卧室。

    我扯着他的领带,语气不善:“喂,想干吗!”

    “你不是向钱看嘛,买不到你的心,总能收买你的人吧!”李宁远无耻地咧开嘴笑了起来,‍‌‎淫‍‌‍‎荡‍‎‌‍至极地开始松领带。

    我躺在床上抬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刀,对着他的裤裆比画了一下,冷笑:“要试试断子绝孙的感觉吗?”

    李宁远脸色一变,立马弹离了几丈远,大叫“放下屠刀,施主冷静,本少爷错了”!

    “真知道错了?”我故意提高了几个音调,他点头如捣蒜。

    “那是不是得给我点补偿?”我继续不咸不淡地问道,他把头点得像在啄米,“那成,给我安排相亲宴吧!介绍几位贵公子给我认识一下?”

    李宁远的脸色比当初吃了芥末马卡龙还难看,攥紧了拳头几度要发作,见我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耐性磨光,气急败坏地一拳打在我耳边的床上,有风的声音擦过。他咬牙切齿地剜着我:“颜亦欢,你会后悔的!”

    的确有些后悔,天天得花好几个小时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赴约,挑的尽是上档次的西餐厅,美食当前,却偏偏被坐在不远处监视的李宁远盯得食欲全无。我后悔一开始没强烈要求李宁远不许跟来!

    其实提出相亲只是要气气李宁远,并未当一回事,只当有个异性陪我吃了顿饭,还不需要我付钱。

    今天坐对面的男人有些眼熟,他诚惶诚恐地握着刀子切牛扒,双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综合征。他一抬头,我想起了他是李宁远的游艇狐友。

    他比我和李宁远都小,今年才二十二岁,羞涩地瞅了我好几回,苦着脸一副要哭的模样:“嫂子,求求你快跟李少和好吧!他都要大开杀戒了……今天强行把我扯过来,跟我说,你小子要是惹你嫂子不开心,该死,让你嫂子太开心,更该死!”

    “……”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怪不得先前的人都只管将菜单推给我随我点,却鹌鹑似的一句话都不说。

    小狐友灰溜溜地离开后,我走到狂切牛扒的李宁远跟前坐下。他无知无觉地咽下了跟生肉相差无几的一成熟牛扒,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脸上却是小人得志的表情,咄咄逼人:“怎样,后悔了吧?我李宁远可是最好的男人,世界上找不到第二个。”

    “第一,以后不许逛夜店;第二,不准在我面前跟其他女人眉来眼去,更不可以随便陪女人到妇产科;第三,凡事我说了算,不能惹我生气,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第四,没我同意不得动手动脚;第五,我真的想要回医院工作……”

    李宁远被我子弹似的一连串话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怎么……”

    我托着腮帮注视着他,扬起嘴角问道:“行,还是不行?还是打算再想想办法?”

    他突然将刀叉一扔,第一个反应就是摸出手机低头不知道在捣鼓着什么。没多久,我的手机响了,打开一看,居然是李宁远那个幼稚鬼群发的信息——

    “本少爷终于有正经的女朋友了!快来恭喜本少爷,明儿本少爷请客!”

    然后,在他手机滴滴答答不断的祝贺短信里,他仿若无人地抱住了我,身体力行地示范他超高技术的法式深吻,却被笨拙不识趣的我咬伤了舌头,直接导致他第二天被狐朋狗友们笑得脸绿。

    我无视他埋怨的小媳妇眼神,无辜地耸了耸肩:“哎,不是我的错啊,谁让你满嘴生肉味呢!”

    07

    正式回到医院工作后,虽然李宁远苦苦哀求我别再去泌尿科了,可现在他已经不是我的唯一雇主,我才不要理他。

    确立恋爱关系后的李宁远越发像颗牛皮糖,三天两头往医院钻,又是送饭又是倒水,殷勤得让其他小护士都红了眼。

    有一回,李宁远来送花,还沾着水珠的蓝色妖姬抱了满怀,浓郁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办公室,他的花样总是千奇百怪。我问李宁远为什么从来都不跟我表白,我还没听他说过一句“我爱你”呢。

    某人厚颜无耻地回答道:“对你,爱不是用来说的,而是用来做的。”

    “那对陈琳琍呢?”我将手术刀泡在酒精里消毒,抬起眼对李宁远勾唇笑了笑,在他眼中大约带了秋后算账的阴险。

    他后退了几步,双手连忙挡着下体,一脸防备:“日月明鉴,对她,我说不出来,更做不出来啊!”

    “哎,李宁远,在医院工作工资不高,不过,胜在工具齐全,你明白的吧?”

    李宁远这IQ低下的家伙,竟然为了让我吃醋特地在我面前上演酒吧门口一出,还真是幼稚得没谱。想起游艇狐友欲哭无泪地跟我解释的情形,我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原来那天李宁远中途折返,发现我见的不是什么哥们儿,而是陆铮,自个儿窝在酒吧一直闷闷不乐,最终有位狗友给他出了馊主意,他唯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从李宁远的狐朋狗友处听到过许多许多话。

    听说李宁远认识我以前,追女孩从来不讲心。

    听说李宁远喜欢我以后,洁身自好,不再理会任何女孩。

    听说李宁远纠结了很久,到底要怎么才能将EQ低下的我追到手。

    听说,李宁远很爱很爱颜亦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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