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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0

    相钰保护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破碎得无法拾起。

    相钰痛不欲生,是切肤之痛啊,心间每一块心防砖瓦倒塌下来。

    风雪中,只听轰然一声,天子高大的身躯如山倒下,彻底崩溃,无助绝望的跪倒在相容身前,像个孩子一样抓着相钰的衣角,掩在相容单薄的膝上失声恸哭。

    相容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相钰,他伸出双手,一手掌着他的后颈,另外一只手抚上他的头。他温柔地,一下下轻抚着:“相钰,其实,宁族塌的那个晚上我梦见了他们。”

    相容回想着,慢慢说给她听:“那天晚上我看到了怀禹、怀嫣,舅舅和舅母,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告诉我说他们该走了。本来我想追上去,但是怀禹拦住了我,他说他们原谅了我。”

    “今天晚上我没有见到他们,我知道他们是真的走了,不会再来了。”

    相容轻抚在相钰头上的手停住了,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放很远很远,他看到廊下的雪好像停了。

    “相钰,让我回江南吧。”

    跪倒在他身前男人顿时一僵。

    “我没有办法继续待在长陵城。走远一点,离这里远一些我或许就不会常想起这里的事,江南那座小城很好,越宁也很想回去了。”

    相钰没有抬头。

    他不敢抬头,不敢看相容是用怎么样的表情说的这句话。

    没听见相钰给他的回答,相容叹了一口气,还想继续劝他,可是袖角却被拉扯起来,相容低头一看,他看到相钰抓住袖上的手正发颤攥紧,然后他听到一道哽咽声音:“求你……”

    无奈他法,相钰才是那个碎裂的人,他提不起声息,几乎没有勇气呼吸:“相容……我求求你,能不能为了我,最后撑一次。”

    别抛下我,别把我丢下。

    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对相容来说人世如此辛苦,举步艰难,每一日都无尽的煎熬,其实他清楚的知道对相容来说,最好的其实是早一点解脱,可是他现在却自私的想相容为了他留下来。

    “不然我会死的……”

    漫长的一夜。

    经此一夜,今年冬天这场雪,在天光拂晓时终于停了下来。

    最后,相钰还是答应了相容,放手让他回江南。

    相容在长陵城雪化完的那天离开,他走的那一天,相钰没有去送,他也没有安排任何人监守相容,只派了几名影卫护送他们,等把他们安全送到苏城影卫就会回来。

    马车摇摇晃晃,又是一场分别。

    之后,替他去城门送他的阮安回来向他禀告:“陛下,王爷已经出城了。”

    彼时,相钰站在淮王府后院的那处小亭里。春风拂过枝头,长陵城的梨花要开了。

    他凝望枝头,没有说话。

    倒是阮安,心有余悸,不放心地说:“陛下,还是让影卫一直留在王爷身边看顾着吧。”

    “不用了。”他淡淡说,“他答应朕了,不会反悔的。”

    “就算反悔,也没关系,朕和他总是要到一块儿去的。”

    他早拟好了一封传位诏书搁于正大光明后,他若身死,这封诏书便也会为自己交代好身后的这片大越天下。

    相容走时是三月,一直到六月护送他们的影卫才回到长陵城,与此同时他们还带回了相容给他一封信。

    信里他向他报了平安,而除此之外,信中另附的了一张大夫的为他诊脉时写的医嘱,还有几片两月前相容亲手放进去的梨花花瓣。

    落款——江南苏城南三街桥南巷。

    帝王的一生很短暂,但是国事又将每一天都拉的很漫长。金銮殿议不完的事情,御书房数不清的奏折,大臣们一桩又一桩的事……

    相钰是一位勤勉的帝王,但是他在相容走后,变得更加勤勉起来,相容走的第三年大运河开凿的事宜被搬上金銮殿上来议。

    金銮殿上仍然有固守的一派,因为运河这个工程实在过于浩大,连接整个南北,辐射整个大越,而其中最难的并不是需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而是这个工程涉及太多人,经太多人的手,而人心往往难测。

    贪腐之风一旦滋养,于后世无穷患也。

    运河不是现在就要开凿,更不是一定要在相钰这儿就把这件事情做完,帝王所谋深远,相钰现在所做的就是创造出一个绝好的环境,排开所有的阻石为后世铺路。

    每年相容都会差人送信来,一年四封信占满春夏秋冬,而每封信都会附上医嘱,相容的情况在变好,虽然极其缓慢但是的确在变的好起来。

    相钰会回信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近年他年纪长了,竟然压不住脾气,好好一封信他写着写着竟批起了金銮殿上那帮子大臣来。

    不是户部的楚行知简直一毛不拔,就是参知政事顽固不化。前日朝中两位大人的儿子私底下打了一架,偏两个人都是三脚猫功夫竟然还打的瘸腿又折臂,最重要的是这两大人竟还有胆子把状告到他面前来,合着他就是给他们处理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家事的!

    朝堂上的那些事一说起来简直收不住,越写越冲,最后信里头相钰连阮安端的茶水太淡都要批几笔上去,直到信写完,相钰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写给相容的信,凭什么要写他们?

    于是撕了又重写。

    冬初,十一,搬至崇和宫的第十一年。

    早晨,宫人唤她起身,对镜梳发点妆,镜里的容颜已不复昔年张扬模样,最好的年华已过,她已经老了,嗓音喑哑下去,没有从前小调一曲的黄鹂歌喉。

    宫人给她梳发时,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从耳鬓挑起一缕发。

    已生灰白。

    宫女巧手,把她那些灰发尽数梳到里头去,然后问她今日衣裳。她原不喜欢这些艳丽的颜色,但是那个女人最喜浅淡素净颜色,她性拗,从此便再让屋里头的人把她所有淡素的衣服都锁了起来。

    今日,她挑了那件苋红色的。

    刚刚梳完妆,进来一名宫人到她跟前回禀,他说陛下来向她请安来了。

    皇帝公务繁忙,但是每月初一和十五都会来崇和宫向她请安。

    她一怔,便问给她梳妆的宫人:“今儿是什么日子?”

    “回娘娘,今日十一。”

    宫人忍不住笑了笑,提醒她:“娘娘忘了,再过几日十五,十四殿下就要被陛下立为皇太弟了,小十四殿下册立事宜,陛下定是要与您商议的。”

    是了,她差点忘了,小十四已经被册立为皇太弟了,恍惚间,这才意识她的小儿子已经长大了,肩上竟然要开始担起这样沉重的责任。

    其实从前,先帝偶然间问过她一次,那时废太子刚落狱。后宫不得干政,东宫册立事关国本,岂是她能言语的,她自然不敢回答。

    “朕恕你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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