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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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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嘉泽是个安静的孩子,即便父母久不在身边,也很自觉地乖乖上学,放学,吃饭,睡觉……</p>

    S大有附属高中,附属幼儿园,校区相距不远。沈嘉文在附属高中,沈嘉泽在附属幼儿园。</p>

    原本是阿姨前来接送孩子,一个阴沉沉的午后,沈嘉文从学校回来,发现沈嘉泽和阿姨都不在。按理说,他们高中生学业重,放学晚,寻常回来,一打开门就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眨巴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像一只小狗一样从沙发上飞奔过来,昂起头,露出一副想要抱住她,又不敢抱住的委屈模样。</p>

    那天客厅静悄悄的,没有放动画片的声音,也没有熟悉的饭菜飘香。</p>

    沈嘉文拿了本书,坐在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一个小时静悄悄过去了,房门还是没有开动的迹象。</p>

    天快黑了,窗外的雨声哗啦啦的,风很大,吹得阳台外边的树叶簌簌地响。</p>

    她讨厌雨夜。</p>

    又拿起书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却完全没有读进一个字。心中有些烦躁,正要出门查看情况,房门突然打开了。</p>

    阿姨一手拎着采买的食物,一手抱着男孩,两人浑身都湿透了。阿姨扔下雨伞,匆匆忙忙放下孩子,上上下下检查他有没有什么问题,看见男孩依旧安静乖巧地看着她,终于松了口气。</p>

    男孩看到她身后的人,眼睛亮了亮,软软地叫了声“姐姐”。</p>

    妇人一转身,看见沈嘉文正拿着一本书看着他们,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可怕,心头那口气重新吊了起来。</p>

    她是从小镇跟着他们一起出来的,并不怕孩子的父母,却莫名很怕这个冰凉凉,看不到一丝人气的女孩。</p>

    “嘉文,今天阿姨回来晚了,对不起啊,我这就给你们准备吃的。”</p>

    妇人匆忙收拾好地上的食物正要走进厨房,沈嘉文却看着浑身湿透的小人儿。</p>

    像一只落水狗。</p>

    “先帮他洗澡吧。”</p>

    妇人擦了擦手,应了声“诶”。</p>

    沈嘉文又说:“算了,你也先洗洗吧。”</p>

    妇人面露迟疑,却并不能从她寡淡的神情中看出什么。</p>

    沈嘉文把书放进书柜里,淡淡地说道:“你用外边的洗澡间,我带他去我房间。”</p>

    妇人点了点头。</p>

    沈嘉文径直走到自己的房间,偏了偏头,看到某个盯着脚尖发呆的萝卜头,皱了皱眉,说道:“把鞋脱了,放下书包,跟着我。”顿了顿,继续说道,“对了,你把你的毛巾衣服……所有需要的东西都带过来。”</p>

    她的语气是如此理所当然,全然想不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日常受到精心的照料,怎么会明白她在说什么。</p>

    男孩眨了眨眼,大大的眼睛充满了疑惑和忐忑。</p>

    男孩嗫嚅:“姐姐……”</p>

    “怎么?”</p>

    “我……我不会……”</p>

    沈嘉文愣了愣。片刻之后,嘴角扯出一抹笑。</p>

    她忘了,沈嘉泽和她是不同的。她六岁的时候,已经承担起了一些家务。她真真实实体会过财米油盐酱醋茶的拮据人生。</p>

    给他准备好了需要的用品,将男孩扯到蓬头下,略微烦躁地给他脱了衣服。</p>

    男孩羞涩地捂了捂自己的身子。</p>

    五岁的男孩接受了很好的性教育,已经产生了朦朦胧胧的羞耻感和性意识。他知道,自己是男孩子,姐姐是女孩子,他们之间是不同的。</p>

    其实,他可以自己来的……他会自己洗澡……他都是自己洗澡……</p>

    沈嘉文制止了他扭拧的身子,皱着眉低声训斥,“别动!水温怎么样?热还是冷?”</p>

    “嗯,这样就可以……”</p>

    其实有点烫,但是并不想给姐姐添麻烦。</p>

    她的动作有些粗暴,加上水温有些烫,洗好了之后,男孩白嫩的皮肤被烫红了一片。她顿了顿,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略微懊恼地丢下了毛巾。毛巾被扔进桶里,溅起一小片水花。</p>

    男孩心中惴惴不安,“姐姐,你怎么了?”</p>

    “水温不对怎么不说,你傻吗?”</p>

    她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冷淡模样,对什么事都是淡淡的,犹如隔岸观火,此刻突如其来的怒气让男孩心生忐忑。</p>

    “我……我没事……”</p>

    沈嘉文懒得说什么,只得拿出烫伤药给他擦了再穿上衣服。</p>

    像是打了一场大战,整个人都疲惫不堪,沈嘉文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想法。</p>

    不婚不育保平安。</p>

    揉了揉眉心,指着门说道:“好了,你出去吧。”</p>

    男孩失落地点了点头,临走前,趁着好不容易进入她房间的机会,眼睛滴溜溜扫了一遍姐姐的房间。</p>

    灰蓝色床单,黑色的窗帘,衣柜里挂着几套清洗干净的校服,梳妆台上零零散散放着些瓶瓶罐罐,布置得极简,整个房间里的东西都很少。</p>

    冷冷淡淡的,就像姐姐一样。</p>

    吃饭的时候,沈嘉文了解到,保姆的儿子生了一场大病,做了肾移植手术,现在就在市医院躺着,所以今天才那么晚。</p>

    妇人一直不停地跟她道歉,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她会合理安排自己的时间。</p>

    看得出来,她十分需要这份工作。</p>

    维系她们之间的关系的,并不是所谓的同乡情谊,而是她对她的工作和能力的认可。她是个很苛刻的人,对待自己和他人都是如此。</p>

    然而此时,准备好的“如果做不了就辞职吧”瞬间堵在了嘴里。</p>

    沈嘉文咽下嘴里的食物,抽出餐巾纸擦了擦嘴。</p>

    “下午放学我去接嘉泽,我离他不远。”</p>

    男孩捧着大过脸的碗,闻言立刻抬头看了看她。</p>

    嘴边还残留着汤面的汁水,黏糊糊脏兮兮的。</p>

    像一只愚蠢的小狗。</p>

    她的“下午放学”和沈嘉泽的“下午放学”有不小的差距。她时常会被突如其来的作业给绊住,或是某个科任老师临时突击考试等等情况给耽误。</p>

    等跑到附属幼儿园,园里的小朋友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那只愚蠢而胆小的小狗就两手扒拉着栏杆,脸都靠在上边,大大的眼睛朝着外边张望。和那些吵吵闹闹的孩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p>

    孤独而又倔强。</p>

    每每见到她的身影,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就会燃起一团明亮的火焰。</p>

    她承认,自己会在某一瞬间被某种情感蛊惑。</p>

    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曾经的自己,站在教室里,一次又一次孤独地等待,却一次又一次迎来失落。</p>

    相同的是,他们都无法等来忙碌的父亲母亲。不同的是,他在等着她,而她永远不会食言。</p>

    或许,明天可以稍稍提前一点。早些完成作业,效率高一点,也没什么。沈嘉文心中漫无目的地想着。</p>

    想着想着,步伐不由得加快,没一会儿,那条小尾巴又落在了后边。</p>

    “跟上。”</p>

    她只得停下了脚步,等着他迈开小短腿蹭蹭蹭跑上来。如果是在夏天,那么他的额头上就会布满细细密密的晶莹的汗滴,微微喘着气。</p>

    果然是一只小狗。</p>

    冬天的时候,他白白嫩嫩的小脸就会被冻得红扑扑的,像一只苹果,在室外走久了,长而密的鸦青色睫毛会沾上些许雪花。</p>

    依然是一前一后,她走在前边,他跟在后边。</p>

    他偶尔会在雪地里摔倒,沈嘉文等不到他的时候,就会转身,停下来,双手放进羽绒服的口袋里,静静地看着他,看他从雪地里爬起来,跟上她的脚步。</p>

    他并不是玩心很重的小孩,然而也会被路上的东西吸引。</p>

    比如说,看到别的小朋友手里晶莹剔透的草莓冰糖葫芦,也会因此驻足,眼睛都看了很多次,却不敢明着跟她说想要。</p>

    沈嘉文有时候也会生起一种兴致,耐心地等待,他什么时候会跟她明说。</p>

    可是等啊等,等啊等,一天又一天,天天路过那个摊子,天天看到一些吵吵闹闹要吃东西的熊孩子赖着不走,家长露出无可奈何的模样,她都觉得心痒痒了,这只愚蠢的小狗就是不说。</p>

    等到草莓的季节都快要过去了,她才忍不住说道:“我要吃草莓冰糖葫芦,你呢?”</p>

    男孩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重重地点了点头。</p>

    “我也要,和姐姐一起。”</p>

    他吃得很开心,一口一小个,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仓鼠,嘴唇被糖衣染得红红的。</p>

    其实,她并不想吃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p>

    手里拿着冰糖葫芦,思绪却漫无边际地飘。</p>

    他们体内奔涌着相同的血液,然而,命运和性格确实是截然不同。</p>

    如果,她想要某种东西,她不会这么犹豫彷徨,不会在即将过季的时候才匆匆忙忙抓住尾巴。</p>

    然而,她也不知道,有一种情绪叫,患得患失,因为在乎所以小心翼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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