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有些累了
饮翠院简直乱成一锅粥，何氏仰躺在床榻上，被汗湿的发丝黏在鬓角。肚子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她想开口说什么，可话到嘴边成了痛苦的呻吟。
负责接生的婆子忙凑过来，“大少夫人，您想说什么，奴婢听着呢。”
何氏摇了摇头，她想说她疼得厉害。
就像是有人将她撕裂一般的疼。
周边是七嘴八舌的吵闹声，何氏头脑晕沉沉的，就听见旁边的接生婆子拉着她的手，拼命的同她说：“大少夫人，您先蓄点力气，羊水已经破了，您待会使点劲，孩子就能生出来了。”
何氏无力的眨了眨眼眸。
陆老夫人由着嬷嬷搀扶着来到饮翠院，瞧见出屋子的丫鬟，手里捧着一盆血水，不由得头脑晕眩，好在嬷嬷及时扶住了老夫人。
陆夫人阖上双眸，双手颤抖着合十，嘴里念叨着佛祖保佑。一定是要母子平安。
屋子里传来何氏痛苦的呻吟，渐渐地又弱了下去。
老夫人捂着胸口，满脸焦急之色。
虽说嬷嬷等人都劝她回鹤安院等消息，可老夫人执意要亲眼见自己曾孙出世，否则她回鹤安院也是提心吊胆的，没法安心。
何氏感到眼皮越来越重，眼前一片朦胧，隐约瞧见一道熟稔的身影。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娘了。
何氏费力的伸着胳膊，往虚空抓了一下，可是什么都没抓到。
鬓角汗水流到眼角，她眼眸刺痛的厉害，低声的喃喃着：“娘，娘。”
那道身影依旧是神色温柔的看着她。
何氏想和她娘说，她疼的厉害。
耳畔接生婆子的话传来，“大少夫人，您可不能这时候睡着了，您使点力气，奴婢瞧见孩子的头了！”
几个婆子都心慌不已，大少夫人这情况可不妙。她已经没有力气，情况十分危急。
“孩子...对，我的孩子。”何氏蠕动干裂的唇瓣，眼眸无神转动了一下，揪着身下的被褥，咬紧牙关，使出全身的力气。
这孩子是她千辛万苦求来的。
哪怕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他平安生下来。
“大少夫人，您再使点劲，使点劲。”
周围那些声音就像苍蝇一般嗡嗡作响，何氏虚抬了眼眸，盯着头顶上那天青色账顶，贝齿咬破了唇瓣，血腥味弥漫整个口腔。
产房里不断的端出一盆盆血水，天空阴沉沉的，沉闷的没有一丝风。气氛静穆又沉重，压抑的人喘不过气。
许久，屋子里才传来一阵洪亮的婴儿啼哭声。
接生婆子忙把婴儿简单擦了身子，对何氏祝贺道：“大少夫人，大喜啊，恭喜您生了个儿子！”
是儿子吗？何氏疲惫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抹虚弱的笑意，“抱过来...我瞧瞧。”
襁褓里的婴儿是那么弱小，好像一碰就会碎一般。这是她和陆景衡的孩子，是她拼了命生下的孩子。
屋外，陆老夫人等人得知何氏平安生下孩子，纷纷松了口气。母子平安就好。
“恭喜老夫人，大少夫人给您增添了一个大胖曾孙呢。”
老夫人满脸笑容，“好，好，都有赏。”
说完由着嬷嬷搀扶着，进了产房去看望何氏。
何氏将将才生产完，身体虚弱，强撑着精神盯着被放在身侧的孩子。
陆老夫人与陆夫人都抱了抱孩子，又说了些安抚何氏的话，见她精神不济。陆老夫人紧紧的握孜氏的手，语气温和道：“你好生歇息一下，生孩子辛苦你了，明儿祖母再来看望你。”
何氏低低的应了一声。
陆老夫人心疼极了，清月这孩子脸色蜡黄，相比之下，沈棠怀孕乃至临盆都是面色红润。可见怀这胎，伤了她的根元。
奶嬷嬷抱着孩子去喂奶，屋子里只留了伺候的丫鬟，何氏累到脱虚，全身都没劲儿。只觉得眼前一片黑，她闭眼昏厥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婴儿啼哭声吵醒的。
屋子里头已经掌灯，亮堂堂的。
陆景衡坐在床沿，见她幽幽转醒，面色微喜，抓住她的手就道：“清月，你终于醒了。”
何氏虚弱无力地点了点头，出声才发现她嗓音沙哑，“孩子呢？”
话音方落，奶嬷嬷就抱着孩子过来。襁褓里的婴儿脸蛋红彤彤皱巴巴的，何氏看到这小人儿，觉得一切的辛苦都值得。
她看着孩子，眼眸也亮了起来。
“你有抱过孩子吗？”
陆景衡点了点头，下值回来，他得知自己妻子给自己生了个儿子。周围都是恭喜他的声音，唯有陆景衡自己心里清楚，那一刻他是多么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妻子。
“陆景衡，我有些累了。”
何氏眼睑微垂，忽然幽幽的出声道。
陆景衡闻言，握紧了何氏瘦弱无骨的手，瞅着她失了血色的面庞，温声道：“你若是累了就休息一会，我陪着你。”
何氏却是摇了摇头，“我只怕，我睡了便醒不来了。”
“怎会，你莫要胡说。”陆景衡心下一紧，眉头紧锁，有些紧张的盯着何氏。
“我自个的身体我自己清楚，陆景衡，我这辈子能遇见你。能够有幸嫁给你，给你开枝散叶，我觉得很幸福。”何氏虚弱的开口说着，她声音很小，却在静谧的屋子里，清晰无比传入陆景衡耳中。
他握紧妻子的手，眼眸里盈满惶恐之色，近乎哀求的语气，“清月，你莫要说胡话。你只是累了，睡一觉都好了。你看看我们的孩子，他那么乖巧，他长得很像你。”
何氏鲜少见陆景衡有患得患失的模样。
她疲惫的阖上双眸，缓缓地道：“我好累，我这辈子背负了太多。从小，我就知晓继母不喜我，我爹有很多女儿。我必须要脱颖而出才能引起她们重视，证明我的价值。”
“我何其有幸，能遇见你，嫁给你。婆母对我和善，夫君又爱护我，娘家姐妹们哪个不艳羡我？”
“可是我活的一点也不开心。”
她这辈子，都活在规矩里。都活在别人的期盼里，她变成那些人想要看见的模样，可却渐渐地的迷失了自己。
如今，生命一点点流逝中，她想肆意为自己活一次。
那些不敢说出口的话，如今也有勇气向陆景衡吐露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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