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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北方有佳人

    初春的时光,还带着冬雪的微寒,北寒陌裹紧了棉袄,加紧步伐跟上了父上大人步伐。

    他已经17岁,正值青春年少,少年拔高的身形已经隐约超过父亲北寒洪。

    北寒洪这趟去石宫里,正是求当今皇上石虎给他大儿子在朝中谋得一个官职。

    两父子自入了宫后,聊表诚意,便舍轿步行去参见圣上,一路上父子无言。

    北寒洪转头看着缄默行步的少年,暗自摇头。

    这大儿子打邪少,喜静不喜闹,没事时喜欢捧着汉书躲在屋子里看一整天,幸亏武艺没落下,不然他准阻止。

    这年头哪都乱,读书没出路,他是北寒部落的首领,也得受降强龙石虎底下讨生活。

    “武艺练的怎么样了?”北寒洪常年在外当将军打仗,说实话家里的事情都丢给这个长子和夫人打理。

    “骑马、射箭、刀法都会了,最近在看兵法谋略。”北寒陌比较少来石宫,每次来都不免感叹,这皇宫一砖一瓦都太奢靡了。

    “嗯,你二弟和妹妹最近都在干什么?”北寒洪满意地点点头,又问起家里的情况。

    北寒陌想起妹妹北寒婧,冷硬的面容微微缓和,想到那个惹事生非老让他擦屁股的弟弟,又皱起眉头说道:“婧儿,喜欢舞刀弄枪,至于啊健,他三天两头喜欢和人结群打架。”

    “你是家里的长兄,他们有什么不好的,你要及时的纠正错误。等会儿,你见了石王一定要稳住不要害怕。”北寒洪见前面就是大殿 拍拍他的肩膀嘱咐说道。

    “是。”北寒陌认真地回答道。

    父子两人还没迈上阶梯,一尊八人抬的华丽的碧撵从皇宫里缓缓而出,皇撵底部是银莲形态,上上下下都镶嵌着华丽耀眼的宝石,四周垂挂着缥缈的纱布,阻挡了普通人的视线。

    这里面端坐的人是圣子樊墨涯,是从西域那边来,身负高深莲法,在东进中原途中与着名高僧们一路轮流斗法屡战屡胜,名声大噪,被迷信宗教的石虎闻声亲自请了回来,当神仙当宝贝供奉着,在石国地位极其尊崇华贵。

    “圣子安康……”

    两父子赶紧屏气下跪拜安道。

    “北寒将军,起来罢。”碧撵里面端坐着一位年纪越八九岁的童子,脸上无情无欲,掀起眼皮瞥了一眼跪拜的两父子,清冷的伶音有如天籁,从天际而来,洗去人们的心中的脏污罪恶。

    “谢圣子施恩。”北寒洪携儿子恭敬地起身,等回过神来却发现身上惊了一身的汗,这圣子小小年纪威压和气场却很强大,常常让人喘不过气来。

    “北寒将军,你身旁的是谁?”樊墨涯视线在身材高大上少年停留了一会儿,沉稳镇定的声音令人心颤。

    “禀圣子,他乃是犬子北寒陌。”

    “你可喜欢莲法?”樊墨涯直视着北寒陌问道。

    北寒陌低着头,克制着见到偶像的激动说道:“甚喜。”

    “抬起你的头跟我说话。”樊墨涯见这少年,像是其他人一样不敢直视他,便觉得心中不满。

    北寒陌也隐约听出他话里的不悦,抬头却撞进一双银色圣眸里,刹那什么话都忘记说了,那是神的眼睛,高高在上连多看一眼都是亵渎,俗人只能卑微地仰望,他那清冷无欲,慈悲怜悯的眼。

    他只想虔诚地匍匐在他脚下,忏悔自己的罪恶,祈求获得他怜爱和恩惠,带自己脱离苦海。

    “那你便每日来听经罢。”樊墨涯收起视线,沉静地说道。

    北寒陌被这莫大的恩惠砸地晕晕乎乎,要知道能得圣子亲自听经的人可不超过十个。

    北寒陌忘记了感谢,还是北寒洪出面替失礼的大儿子谢了。

    北寒陌直到在石虎王面前,恍恍惚惚地通过武考和文考后,才从被圣子眷顾的恩惠中清醒。

    “皇上,让你当御前侍卫,这可是个肥职,你可得好好表现。”北寒洪十分满意儿子在石虎面前的表现,难得面露喜意夸奖道。

    “是。”在樊墨涯心里想着,这肥职可比不上被圣子钦点为驾前听经信徒的荣誉来的高。

    他从那以后,便每日进宫巡逻皇宫,时常会与圣子打照面。

    一次,他在巡逻时,遇见圣子破天荒地脱鞋踏在雪地里独自踏雪,北寒陌急忙上前阻止道:“圣子,可小心冻坏了脚,地上脏污我还是叫人铺莲毯,接您回去。”

    “不要,我喜欢雪,他们好美,我就算冻坏了也要光脚和他们接触。”圣子踩在雪地上,听见北寒陌的话,马上双脚插立在雪上,竖起眉毛拒绝道。

    北寒陌劝了很久,圣子不为所动,他不敢贸然碰触圣子。圣子踩雪玩很愉快,直到脚冻青了,笑意都未从嘴角丧失。直到圣母圣母过来接人,还执意脱鞋赤脚踩在雪上不肯离开。

    他也自那以后就发现,圣子一但迷恋某东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日后,他深陷在得到韩卿执念里,走歪了路也能隐约理解。

    “你腰上的是什么?”樊墨涯在没被圣母圣母接走前,玩累雪盯着北寒陌腰间的晶莹剔透的红糖葫芦好奇地问道。

    “这是带给小妹的糖葫芦。”北寒陌把腰间的糖葫芦递给圣子。

    “好漂亮,我在轿撵上经过路边时看过它。”樊墨涯盯着糖葫芦爱不释手。

    北寒陌心疼他连孝子经常吃的糖葫芦都没吃过,便送给了他,告诉他说道:“圣子,它是可以吃的,外面是糖,里面是山楂,味道酸酸甜甜的,您可以尝尝。”

    樊墨涯于是便被这支糖葫芦收买了,他后来得知,圣子舍不得吃,把这支糖葫芦插在床头很久,每天都要看一看,直到天气热了,糖化光了床上引来了很多蚂蚁,还舍不得扔。

    他没想到圣子那么珍惜,他随手送的东西,想到妹妹婧儿天天吃,他没有好好尽到信徒的供奉的职责,不禁默默地内疚了一会儿。

    此后,北寒陌每隔几天都会带些孝子玩的玩意送给圣子,像是一只草编的蚂蚱,像是小风车……

    樊墨涯以前私下喜欢叫北寒陌,为陌哥哥,直到一次他父亲北寒洪知道了这件事情,恶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教训道:“你何德何能让圣子叫哥哥,圣子他是神子,你不能靠他太近。”

    北寒陌便让圣子别叫他哥哥,在他怨念地眼神下,开始渐渐地与他疏远,加上官职的变动,两人见面也愈发少,但是小玩具却经常让人送去。

    后来,因为石虎对汉人压迫太厉害,暴政苛政,族内矛盾越发厉害,终于被汉人干儿子推翻篡了。

    石虎的干儿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反宗教者,一上位就对信奉黑莲教的人进行驱逐,樊墨涯首当其冲。

    那时北寒陌打算跟着父亲离开石宫,去外面打拼,自立一番事业。

    北寒陌在石宫见到欲离的樊墨涯,那时他们已经三年多快没见了,不过彼此间通过下人传物有零星的交流,也不算陌生人。

    彼时的少年身高抽长,体形高瘦却依旧沉稳如深海,他一向无情无欲地眼里,也沾染了些许的迷茫与落魄。

    “圣子,何去?”北寒陌在车下,问马车里端坐的樊墨涯。

    “陌哥哥,我们要走了。”少年或许意识到,被人捧在这至高无上的位置的日子要结束了,语气也温柔了许多,像是一个朋友间遗憾而不舍地告别。

    “圣子,想好去哪?”北寒陌也知道新皇帝对黑莲教的手段十分严酷,樊墨涯被逼走,作为一个虔诚的信徒不免感伤。

    “或许,再走远些。”樊墨涯眼里带着些许的迷茫,不过并不伤悲。

    “圣子,您可信我?”北寒陌忽然心中涌起冲动和热血,想留住眼前的信仰,不想让神明的使者离去。

    “自然是信的,为何如此说。”樊墨涯略微不解。

    “圣子,你愿跟我共同创造一个全民信奉黑莲教的国度吗?”樊墨涯炙热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你可以吗。”樊墨涯平静地问他。

    “可以的,真的可以,请您相信我。”北寒陌此时心里根本没底,平生第一次撒谎了,但是脸上的表情看着无比的真诚。

    “好,我跟你走。”樊墨涯微微一笑,他觉得可以一试。

    随后,樊墨涯出走石国,带走信徒十二万,助力樊墨涯父子打下江山,成为北寒最重要的开国元勋之一。

    北寒陌二十一岁时,为了获得政治上的支持,与青梅竹马的邻居婉华联姻,两人过着相敬如宾的生活。

    两人婚五六年里,夫妻俩从未吵过一句架,北寒陌并不热衷男女床笫之间的情事,所纳妃嫔也甚少,加上全身精力心扑在政务,因此无所出。

    北寒陌其实对美貌并不怎么敏感,从小到大,他觉得很多人长得都差不多,直到遇见一个人才知道这世界上是有美丑之分。

    那年夏天,他做为北寒的王,率领众将士与牧云开始打战。

    那阵子,他每天清晨天蒙蒙亮后,喜欢躲在营帐门口看兵书或者发会呆,那个位置有棵树有些遮蔽,寻常人看不见他坐在那里,但是他却看得清全部人。

    士兵们在他的眼皮底下,从睡梦中起来,睡眼惺忪地起来洗漱,生烟起火做饭,操练兵阵,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却不曾吭声过。

    很少人知道北寒陌的视力很好,千米内的东西可以看地一清二楚,如现眼前。

    他在那坐了两三天,一个小士兵默默地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个营帐大约离他有三百米,每天清晨都会有一个小士兵起床很早。

    他每天清晨迈出营帐时,都会看见那士兵很早从营帐里抱着一个干净的旧木盆出门,从井水里打上一桶干净的水,在井边把头发如云般墨发散开,用水沾湿细细地梳发。

    那小兵很爱干净,每次都会把乌漆嘛黑的脸和脖子,洗的研白纤丽,偶尔会用布巾擦拭身子,他干这些事情的时候很认真仔细,神情恬淡温和,放松中神经又总带着一丝警惕。

    他经常会不知不觉地看着那人,直至洗漱完毕,在天亮之前又把自己的脸用煤粉涂黑。

    北寒陌在那之后,每天都会很早起来,等待着那小兵出来,看完他洗漱后,带着一丝精神上地舔足继续看书。

    他这样持续了很久,他可以在众人之中,一眼找到那小兵,有时会默默地关注他一天都干了什么事。

    直到有一回儿,那小兵消失了很久,他接连等待好几天他都没出现,他想大概那小兵跟随着哪个将军去打仗,在战场上可能死了,心中默默地叹息了好几天,便再也不出门看书了。

    他那阵子,看书时脑子里偶尔会划过那张带着些清艳的脸,后来他偶读见汉人李延年的诗歌,上头写着: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他呆看了许久,直至太阳落山,胸腔徒留满心空落地遗憾,憋在胸口却呼之不出。

    他以为有生之年,恐怕再难相见与那人。当妹妹拉着一个下属,跑过来让他赐婚时,他看见那张艳光四射的脸时,他忽的生出满腔的怨恨与厌恶。

    “徒有虚表之人,何需迷眼,不配入室。”他含怒拂袖而去,徒留下妹妹地诧异,与郁闷的韩卿。

    后来,妹妹缠着他央求了许久,说那小兵对她有救命之恩,俩人希望共结连理枝,他叹了一口气,把那本诗歌集收藏起来,终是应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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