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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赭衣人阴沉地眯了眯眼。

    此人我行我素惯了,初来乍到仗着太师宠信,从不将旁人放在眼里,自己好歹是太师的嫡亲孙子,可在太师面前却还不如此人地位和分量,实在不知这人有何能耐,能哄得太师这般言听计从。

    赭衣人不忿地一拂衣袖,大步朝下山的路走去。

    “大人。”有侍卫快速跟上,询问道:“那丫头……”

    “找狱医给她治伤,若真死了,都不好交代。”赭衣人吩咐完毕,想起方才情形,不免一股怨气压在胸口,冷哼一声,他倒是想看看,那人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第3章(2)

    据黄历上记载,十月初九,此日宜嫁娶、订盟、采纳、祭祀、祈福;忌:出行、掘进、破土、行丧、安葬,似乎不是个外出远游的好日子。

    位于骊京城东端的太师府书房,一向显得幽静诡异,今日却因主子的雷霆大怒而弄得人心惶惶。

    书案后的戚太师,虽年近六旬却甚得皇帝信任,加之新收的义女在后宫佳丽中十分得宠,如今更是意气风发,大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气魄。

    “蠢材,真是一群蠢材!”官服的袍袖翻飞,大手重重地拍击案桌,向来沉得住气的太师,却因为刚刚得到的一封密报,将子侄们全部叫到面前大骂一通。

    “请您息怒,我们知错了!”七八个掌事的戚家子侄跪了一地,硬着头皮认错,无人敢开口辩驳半字。

    一直关押在地牢的女囚,昨日被一艘大船秘密押往淦州,却在途中莫名其妙地沉了,消息传来,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此事对于戚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若是那女囚死了,这些年戚家的精心布置和设计都成了泡沫;若是那女囚没死,后果更是无法想像。

    铜鼎中飘着冉冉青烟,一股异香扑面而来,此事有太多蹊跷,可是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就在戚家人暂时还在苦苦思索之时,位于茫茫海边的一个宁静渔村,以及一处搁浅的海湾,新的故事正从这里展开。

    小小的渔村,空气都是略带海风的咸味,这里的人们悠闲而缓慢地生活、打网、捕鱼……平淡而美好。

    每艘船既是家,也是养家糊口的工具,出海时,他们扬起风帆,趁风远航;待满载而归后,他们又会驾船回到这片浅湾,继续渡过平凡的岁月。

    木屋和铁皮檐篷被建在船体,成了渔民们一家遮风挡雨的住所。

    在这其中某一条不起眼的船上,小小的木屋里总是飘散着淡淡的药香,窗檐边吊着几串用各种贝壳新做成的风铃,海风吹来,它们相互撞击,就会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名纤瘦得像一阵风就能吹散架的少女,就静静地躺在木屋中央、用了好几床厚重褥子铺得暖和舒适的地铺上,她沉沉地睡着,安静得就像天上一抹随时会消失的微云。

    原本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不再像刚到这里时没有一丝生气,就像只快要魂飞魄散的女鬼,看着吓人。

    半梦半醒间,一声还略显陌生的轻唤让她睁开了眼睛。

    “娘子。”

    是在叫谁?叫她吗?

    少女慢慢地掀开眼帘,刹那间便陷入一双满含笑意的眸里。

    眼前的男子肤色略白,凤眸星目、鼻梁挺直、薄唇微勾,唇线清晰分明,有种嘲讽慵懒的意味,竟是个少见的美男子。

    在狭小简陋的船屋里,他姿态优雅地端坐着,俊美无匹,一身在此地最常见的靛蓝色粗布衣,也教他穿得如同穿着最昂贵、最光鲜亮丽的贡品柔缎,就像……就像骊京城中那些芝兰玉树般的贵公子。

    “娘子,睡得好吗?到时候该吃药啦。”白净修长的手指将她额间的碎发小心地拨开,替她拭去满头虚汗,接着一手抱起她,另一手端起一只药碗,先自己尝了一口,片刻才再细心地喂她喝药。

    她靠在他怀里,一口接一口地吞下苦得要命的药汁,半点不娇气。

    “娘子好乖。”他笑吟吟地凝视着她,拥着她的胳膊爱怜地紧了一紧。

    “娘子,今天有鱼吃,你看这鱼,样子可真怪。”他拎过两条长长的海鱼,笑着展示给她看。

    跟着渔村的人们,最近他也开始学着捕鱼撒网,许是天资聪明,每每都会有收获,从不会空手而归。

    她只看着,不说话。

    每个夜里,只要她睁开眼,就会发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环绕着,那种令人心悸的温暖让她想掉泪。

    有多久没有被人像呵护最珍贵的宝贝一样,将自己抱在怀中了?

    她静静地打量那张过于完美的俊颜,他正放松地侧卧于枕间,那双对着自己总是温柔含笑的眸子闭着,很明显地已经进入睡眠状态。

    这样陌生的男人,却能带给她这样的温暖,而这温暖又显得多么的不真实。

    每到这时,她都会悄悄地伸出手,握一握垂挂在胸口的一块栩栩如生、血玉镶金的精致凤牌,那本是他随身的物件,从她醒后就被他不由分说地挂在她颈上,说是求娶她的聘礼。

    啊,她真的将自己嫁给这人了吗?

    她心中一悸,凹陷的双颊倏地透出淡淡的粉晕。

    咽下最后一口药,漱了口,她又被他动作小心、半抱半扶地重新平躺下来休息。

    她轻轻地阖上眼,秀气的眉头浅浅地拧着,打成了小小的结。

    真是很令人沮丧,同样都受了极为严重的伤,可是为何他就能恢复得这样快,反而照顾起她来了?

    话说在两个月前的一次灾难中,他们俩差一点变成了一对儿水鬼。

    囚船在行驶的途中被劫,被关在暗室的她挣开绳索,趁乱逃上了甲板,到处是人、到处是火,她不知道该往哪里逃。

    待她看到有押解自己的侍卫举着刀朝自己冲过来时,她踉踉跄跄地向后退,转过头从高高的船板上往下望,一阵头晕目眩,但此刻已经没有退路了,她只能心一横,紧闭双眼,不顾一切地向下跳去!

    “扑通”一声,她深深地沉到了海里,不识水性的她挣扎了好几次也没浮出水面,接着又连呛了几口水,她绝望地意识到,恐怕自己生的希望不大了。

    从此再也见不到深宫中的亲人,无法再替父母报仇雪恨……她多恨,她多怨,就算死亦是死不瞑目!

    就在意念渐渐消散的那一刹那,突然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拖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带着朝水面上游去。

    一浮出水面,她就拚命地呛咳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等狼狈地睁开眼睛,眼见赫然是一张俊美到不可思议的容颜。

    修眉斜飞入鬓,凤眼勾魂夺魄,书中“翩若惊鸿,宛若游龙”那句……原来说的是这样的人吗?

    还是说她碰到的其实是索命的水妖?这人的脸怎么比自己还要苍白几分?

    直到大团大团的血水从他胸前四散漂开,她才惊恐地发现,他受伤了,显然他与自己一样,是从那艘囚船上跳下来的。

    那他也是被关押的囚犯吗?

    男子目光深沉地凝视她,一手箍住她的腰,另一手指尖“啪啪啪”俐落地点住自己胸口几处要穴。

    “要活下去吗?”他问。

    他的声音悦耳好听,语气却极淡,可眼中的神情竟比海水还要冰冷。

    要,要活!就算只有一个时辰、一天、一年也要活,活着才能报仇,活着才能洗冤!

    这是生死一线中,她唯一想要紧紧抓住不放的念头。

    “要!”她朝他用力点头。

    “好!”他像是松了口气,挑唇一笑,原本就熠熠生辉的俊颜瞬间灼若芙蕖出绿波。

    她愣愣地注视他,听他一字一句道:“我这人,平生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无姐、无妹、无妻、无子、无女亦无友,若是就这么死了倒也罢了,可若是今日命大死不了,尚且能活下去……”

    他一双凤目目光如炬地盯着她,表情复杂难解,“我便要你嫁我为妻,从今往后,你我夫妻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这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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