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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听见挑动敏感神经的熟悉名字,滑动在布料上的高温熨斗蓦然停滞。须臾,一阵焦味传来,菲菲恍然回神,赶紧拿开熨斗,检查布料是否受损。

    布利萧纳闷地道:“看你的表情,夏尔肯定还不知道罗。”

    菲菲尴尬的傻笑,一颗心开始发闷,原先平静的思绪亦紊乱纠结。

    这段日子,她这个软弱鬼当真躲在夏尔的公寓里,逃避困境,逃离那些令她难受的丑陋现实。

    那天醒来后,夏尔只是将公寓的钥匙扔给她,去留由她自己决定,不干涉也不过问,除了疾言厉色的警告她休想擅自离开巴黎外。

    看透她的心慌与茫然,夏尔甚至引荐她来到布利萧先生这间历史悠久的西服订制铺。

    “在古板守旧的店里工作,真是太适合你这只呆头呆脑的笨松鼠。”当时夏尔嘲弄的这么说。

    其实,她能模糊感受得到,夏尔担心她就此一蹶不振,看穿她一再萌生退意的懦弱,于是拐弯抹角的推着她,跨越心理障碍,逼着她迈出脚步远离阴霾。

    但是……

    两个星期前的某个夜晚,发生了一桩“突发事件”,在那之后,夏尔开始行踪成谜,截至昨晚,始终不曾再返回他的公寓。

    菲菲的记忆依然深刻,突发事件是这么开始的──

    那日下午,接到布利萧先生告知不必工作的电话,于是她便窝在逐渐熟悉的小公寓里,霸占原本该是属于夏尔画室的书房,埋首于她的设计世界,重新拾起笔勾勒时尚的线条。

    她画得异常专心,全然深陷其中,倦了便随意伏案休息,忘了时间流逝,直到一只温凉的大掌轻轻摇醒了她。

    菲菲一睁开惺忪的双眼,望见高傲的俊美脸庞,笑逐颜开。

    “夏尔?今天这么早回来?”

    好难得,通常他都是她已熟睡的时候才回来,她偶尔尝试替他等门,结果常是隔天在沙发上醒来,浑身酸痛,几次之后,她也渐渐放弃了,毕竟夏尔是不屑让人掌握行踪的。

    “布利萧老头带着他太太上餐馆庆生。”不知已伫立多久的阴沉身影冷冷地陈述。

    “所以他们也邀请了你?”噢,布利萧先生真是偏心。

    “当然不是。”

    夏尔的脸色像风干的裸麦面包,又黑又硬,令人难以下咽……目视才对。

    这摸不着头绪的回答把她弄胡涂了。“那你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件事?”是玩什么猜谜游戏吗?

    夏尔撇开怒目,压抑着满脸古怪的别扭。

    菲菲正臆测着他的怒意到底从何而来,眼角余光忽然看见他拎在手中的一只提袋。

    提袋上印着她十分眼熟的图案……咦,那不正是她最喜欢的面包店吗?难道夏尔他……

    “这个。”菲菲怯怯地指着提袋,嗫嚅着轻声问:“这个是给我的?”

    “不是。”绷得又硬又臭的俊美脸庞直接将她的雀跃冷处理。

    “怎么不是?”她干脆凑近,拉开袋口亲眼确认,果然在袋内看见她惯买的鲜蔬三明治以及裸麦面包。

    这种味道清淡的食物,夏尔一向摒除在他的觅食清单之外,莫非……

    小脸快栽进提袋内的菲菲忽然仰首,看向神色僵冷的夏尔,不假思索的脱口问道:“你到过店里找我?”

    每每工作结束之后,热情好客的布利萧太太喜欢留她一块儿用餐,久了,夏尔似乎也知道晚餐时间的小公寓肯定空洞寂寥,但是他从不曾刻意赶赴谁的约会,即使是那些成熟而占有极高社会地位的“女性友人”亦然。

    一对上那双无辜的大眼,夏尔的嘴里永远藏不了话。“是布利萧拨电话给皮耶,要他转告我,有一只遭人遗弃的笨松鼠已经快饿死。”

    偏偏皮耶故意将话搁了三个多钟头,才转告一整天埋首作画的他,然后他该死的竟然对皮耶那群老家伙发了一顿脾气,但老家伙们非但没有被他突如其来的失控情绪触怒,反而大开香槟庆贺他终于从堕落地狱爬回人间。

    老家伙们会有这种反应并不奇怪,因为没有人见过他真正动怒,他象是一缕华丽而空心的游魂,流浪在纸醉金迷的物质世界,象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毫不在乎。

    让糜烂的物质生活彻底麻痹了这么久,他生平头一次的怒意是因她而起,第二次的自责恼怒,同样是透过她间接而起。

    “你生气了?皮耶只是爱开玩笑而已,你不要对他生气。”菲菲温声安抚,暗暗将手探进提袋里摸索着。

    生气?是,他是在生气没有错,更确切的说法是愤怒!

    这股久久压抑不下的怒意并非因皮耶而起,而是当他像一个饥饿过度奔进面包店的疯子,靠着印象火速搜括架上的面包与三明治,再像飓风般奔向门扉紧锁的订制铺──综观这毫无理智可言的愤怒,全是因为他脑海里满是她饿得发晕的模样!

    遍寻不着这只笨松鼠的踪影,他才蓦然想起,从未对谁敞开大门的私密公寓,已成了她独占的收容所……

    夏尔打住思绪,瞥见她小心翼翼的摸索动作,索性提高袋子,化身为送来圣诞礼物的慈祥老公公,这模样愚蠢得令他想一枪毙了自己,偏偏面对她的时候,刚强的意志总会作出脱序的判断。

    菲菲张口咬下鲜蔬三明治,嘴角轻柔的上扬,津津有味地吃着,不时偷觑着脸色古怪的阴沉俊脸。

    “……你不饿吗?”她的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怯怯地问。

    夏尔原本愠怒地看向提袋,鼻端传来阵阵香气,怒意霎时消散无踪。他故作不悦的接过她递来的面包,拉过柚木椅凳,率性的落坐,优雅地吃着。

    气氛趋于缓和,两人默默分享着面包,偶尔隔空交会的目光,都在某人刻意装酷的不屑冷哼中移开。

    菲菲抿嘴傻笑,看着逐渐脱离暴风圈的少年一再将手探进渐空的提袋,不由得叹了口气。

    果真让她猜中了,夏尔肯定是沉迷于作画,忘了进食时间,往往是一瓶红酒陪他熬过深夜,直到天明。

    在她的印象里,行踪难寻的夏尔,时常保持清醒。当她醒时,他人已不在公寓;当她沉沉入睡时,他才携着一身倦意归来,有时甚至彻夜未归。

    两人在共同的空间里,过着互不相关的生活,彷佛彼此是对方生命里的过客。

    但是,许多的隐私秘密,却在擦身错肩之间积沙成塔。

    那些关于外人无从窥探的,他真实的喜好,以及他作画时的习惯与规矩,关于他不经意流露的点点滴滴,她都再清楚不过。

    第7章(2)

    “你在看什么?”填饱了空胃的夏尔蓦然回神,皱眉回瞟着那个直瞅着他发呆的小笨蛋。

    “我在想,为什么你都不用睡觉,难道你从不觉得累吗?”她直率的问。

    夏尔一愣,放任些许产生得突然且莫名的心虚涌入心窝,故意转开视线不与她对焦,企图淡化问题似的冷漠地回道:“胡扯什么,我又不是机械,当然需要睡觉。”

    “除了那回在皮耶那里,我不曾看你真正睡着过。”

    “因为我都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睡觉。”他没好气甚至是有些烦躁地回道。

    “那是什么地方?”她不解的幽黑大眼里充满迷惑。

    “你不会想知道的地方。”

    “那会是什么地方?”

    两人开始跌进了一场快问快答的状况剧中。

    “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你不会想知道的地方!”

    “你不说出来,又怎么知道我不会想知道?”菲菲执起手背抹了抹沾满碎屑的嘴唇,焦距始终定格在他浮躁的紧绷俊脸上,不曾挪移。

    “你……”他差点忘了,这只小动物天生具备固执的愚蠢本能,看似无害,实则迂回进行着逼退他底限的柔软战术,真是够了!“你想听我回答什么?”

    “真心话。”这是她不肯放弃靠近他唯一的念头。

    “你要一个没有真心的人说真心话?”夏尔扯开一抹虚伪的狞笑。“你不觉得这对我而言是一种苛求吗?她们从来不跟我讨真心话,因为她们很懂得游戏的规则,从不打破规则下的那些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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