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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廷亨瞪着她,笑容瞬间垮下。

    她有些好笑地又将下巴抬得更高,压抑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廷亨说她学会反抗,对!这就是她的绝地大反攻。恶狠地瞪着他,用微抖的声音说着:“你以为我要说什么?廷亨,我们都是几岁的人了,我们在一起或分开影响到的也不是只有我们两人;我想走,可我还要顾虑你顾虑捷思还要顾虑长辈们的期望,要我留我又觉得不甘心。说真的,我很想念十年前我们谈的恋爱,是有烦恼没错,可关于对方的事总是那么坚定确定;十年过去了,我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现在不是你爱我我爱你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干嘛这样看我?我有说错吗?我说爱你,然后一切都没事了吗?我就不用分享你的胸膛臂弯,也不用成天担心自己有天会变成可怕的讨厌鬼自私鬼嫉妒鬼?我说爱你,别人就没话说了吗?我说爱你,公司的财务危机就能解决吗?如果是这样,那还不容易,马廷亨,我爱你爱你爱你——”

    他倾身向前。紧紧将她拥住,唇印上她的,堵住了所有的不满。

    方宁真瞠大眼,惊觉自己的语无伦次。噢!到底为了什么她要因区区感情的事把自己弄得这么混乱这么不理智,为什么廷亨要把幼稚传染给她,把她变成这样?

    近距离看见的是他漂亮但紧攒的眉,那吻渐深,她直觉要退。

    马廷亨不放,手来到她腰间,腹部贴上她的……那一刻,他稍停,缓缓放开了她。深吸了口气,他低哑的声音说道:“宁真,不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你说得容易。”方宁真使力拔着环在腰间的手,她的腰粗了很多呀,很烦很烦很烦,廷亨的那套道理她也懂,可做起来不容易嘛,更烦更烦更烦!“就是这么容易。”瞅着她微肿的唇,他定定说着:“没错,相爱不能解决问题,但能把两人拉在一起想办法,肯定比一个人闭门造车好;以前你也说过类似的话,所以才有了捷思,不是吗?”她眼底有着不甘愿,手却微松,他又道:“试着对我透露你的心事,一点也好,我会努力,让我们都过得更好。”

    宁真说得没错,他们已不是十年前的他们。他可以说更多的承诺,更多的保证,但他失信过,话说出口,只是令人灰心;那么,不如不说吧,他有接下来的半辈子耒慢慢取信于她。

    太狡猾。先给了试吃期,温柔餐、鸭霸餐样样都来,然后再附上保证卡要她埋单,这让她是埋还是不埋?方宁真开始想当个奥客,吃吃霸王餐就好。

    宁真真要把爱收回,任谁都阻止不了,但……她十分动摇。马廷亨松开了支撑半边身体的拐杖,宁真一惊,只能将他揽近。双手将她抱满怀,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他轻声说着:“过去五年,你就当成另一个恶劣的考验吧。”

    “究竟还有多少个恶劣的考验?”被困在他怀中,方宁真分心伸脚勾着落在一旁的拐杖。

    他没有回答,因为人生大难预测。马廷亨弯身靠近她发间,道:“宁真,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不是理性的判断,不是因为孩子……你从不争取我,是不是我不值?”

    争取?方宁真顿然,她怎么没有想过?

    ……是她没有自信吧。没自信超越早她太多的相识点,和那么多那么多她来不及参与的事,也没有自信在下一个变数来临时能一个人硬撑;并不是廷亨不值。不是。

    “请你争取我,宁真,就像我争取你那样,当你需要我,就告诉我,就像我会不断找寻你、亲近你那样,而不是迳自退出,留下我一人孤军奋战。”马廷亨吻着她的发,发尾随风扫过颊边。

    当宇霏头发渐长,宁真便剪了长发……为什么宁真会以为他会将两人搞混?宁真是对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他不信任?

    宁真想离开他的念头,是从那时开始的吧……她受伤,不说,他只能一点一滴去发现,他又怎么会比较好过?从今以后,若宁真不说,就让他来问吧,直到她惯了身边有个人会不断问起,不断关心着她快乐与否。那么,有一天,她真心的笑容,会再度回到脸上,为他绽放。

    闭上眼,他声音轻轻地、凉凉地,道:“宁真,不要生我的气,不要埋怨我太久,不要把心关起来……”

    多数时候,廷亨擅长用声音感染情绪,惯性用字句、用语调吸引听者注意,那是一种职业病;他也总是笑脸迎人,制造能将一切打理得好的假象。而这一刻,方宁明白了,廷亨的脆弱,他真实的心意,只对自己透露。这么想的话,她善妒的心,确实得到一些平衡,再说……

    真的……太暖了,他的怀抱。

    所以,车来车往,偶尔也有人经过,甚至停步观望,可她已视而不见,只是贪图片刻相拥。

    “真,不要不爱我,”

    贴在耳边的低喃,很轻,也很重。

    外界的纷扰,仍令她有些分心,但,廷亨的低语字字敲入心里。

    未来如何,没人能保证,可此刻开始担心太甚,最终,只能将自己关进孤独的角落。人总是不断相互伤害,然后再不断找寻治愈伤痛的方法,如果……如果他们能为彼此分担,如果廷亨愿意为她努力,那么,她为何不能再点一次头?

    微风轻拂,短发融进了他发间,纠结着。

    过了很久,方宁真收紧了回拥他的力道。

    这是她给廷亨的答复。她还是心有不甘,所以不愿付诸言语,至于是否能传达……

    孕妇的脚酸了,气累了,她已经不想理了。

    艳阳高照,鸟儿歌唱。

    纯白两层楼屋宇的后院里,青青草地上几抹人影交错。

    今天是捷思一年一度的茶会,两位老总从策画安排到实际的活动执行,不假手他人,亲自挑选本土好茶与小点,票选一日午后,整个办公室一起偷闲。原本只为慰劳员工而设的茶会,今年邀请了额外的宾客,大多是认同捷思新方向的新约客户,也有几位马总请来帮忙的帮手。

    慰劳茶会请帮手,似乎有违过去的传统,不过……上半年度,公司内部发生了很多转变,包括服务内容的调整、高雄办事处的扩大、香港案子的增加,以及……在公司里打混长达五年、马总的小三终于自觉性离职,和方总怀孕几件大事。

    孕妇不宜劳累奔波;高雄有事马总去,香港有事马总飞,小三离职,马总腿痛没空挽留。

    马总太忙了。所以请几个帮手来帮忙茶会的准备及现场工作,也是无可厚非的,同事们都能理解。

    可再忙……也不该这样吧?

    与同事、客户寒暄后,后院安静的一角,方总手中端着一杯不含咖啡因的茶,在新规画的花圃前立着,就这么一个人。她的身边总是很宁静,也许是个性的缘故,也许只是不得不习惯孤单……

    握着杯耳的手举起,靠向唇边沾了一口,那纤细的无名指上,有一圈戒指。同事们注意到时,已经戴了一阵子了,问方总,她总是笑答:是的,有了孩子,要结婚了。

    以往隐隐约约有些无奈,近来,她似乎显得颇自得其乐。

    杯中茶色映着阳光,闪闪发亮,方总低着头,不知看的是花是茶还是别的?察觉身侧有人靠来,她放低茶杯,缓缓抬眼。

    一直以来,方总眼底没有太多光彩,平静无浪,一如本人。

    高挺的人影拄着拐杖走近,在人前,不会唤她的名,只会叫她:“方总。”是……一种软性的主权宣示,还是为了保护她太容易让人占便宜的个性?执起她的手,两指握在戒指上转了半圈,将藏在指内掌中的钻转到外头。

    她白净的脸蛋上没有笑容,但眼波流转间不意泄露了一丝温柔,方总问着:“疼吗?”

    考虑了两秒,他万分可怜地点头。“你可以帮我止痛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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