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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盒饭了?

    第二天,姬夫人让人送了一盒子春卷过来。那妈妈说了,“这是夫人亲自下厨做的,让公主殿下和公子都尝一尝,感谢昨儿公主殿下盛情招待。”

    眼下姬暮年还在度新婚蜜月,除了皇帝召见,都在家呆着呢。他先谨慎的拿了一块儿,掰开、看了看,再亲自尝了尝,这才另外拣了一个递给慕容沅,“你也尝尝,的确松脆香甜。”

    慕容沅一怔,这是怕姬夫人给自己下药?打胎药?不过看姬夫人对自己的亲热程度,应该还不知道自己怀孕吧?他……,居然这么谨慎?固然一方面是为了姬家和姬夫人着想,但也是关心自己啊。

    ----心里涌起一股淡淡的暖流。

    抬眸看过去,姬暮年一身杏黄色的广袖长袍,原是俗气的颜色,只不过穿在他的身上丝毫不显,反倒衬出别样精神。他坐在花树下面,容颜俊雅,目光清澈无尘,哪怕就是彼此沉默不言语,看着也是一种享受。

    不知不觉中,一口气吃了三个春卷。

    姬暮年伸手挪开了盘子,淡声道:“春卷虽然酥脆好吃,但是油腻,且芋头不易消化,公主若是爱吃也不打紧,回头再让人做就是。”

    慕容沅不好意思道:“宫里也有,只是不如姬夫人做得好吃。”

    姬暮年唇角微微勾起,“公主谬赞。”

    ----公子一笑,华彩横生宛若浩瀚星河。

    仿佛他就是那倾泻一地的清冷月华,透出一种淡淡清凉,仍凭凡尘俗世之中,熙熙攘攘,依旧还是孤高不染尘埃。

    慕容沅情不自禁赞了一句,“驸马,你笑起来真好看。”

    “你笑起来真好看……”另外一个清丽的女子声音,在姬暮年的脑海里悠悠萦绕回荡,心头不由一紧,笑容隐隐暗淡了几分,“是吗?我没有留意过。”

    自那以后,姬夫人和公主府走的热络起来。这日姬夫人来了公主府,刚巧姬暮年有事出去了,说了会儿话,笑道:“今儿天气好,我们两个干坐也是无趣,不如臣妇陪公主出去上香吧?”

    慕容沅犹豫了一下。

    婆婆盛情难却,自己若是拒绝未免显得拿捏架子,况且身孕已经三个多月稳固了,只是坐坐马车还是无碍的,因而笑道:“也好,我正想出去散散心呢。”

    谁知道,这一散心就散出事儿来了。

    快到护国寺的时候,街道前方蹿出来一只受惊的马儿,直冲进人群,弄得去上香的行人车马大乱不说,还差点把公主车驾给掀翻!

    姬夫人慌忙赶了过来,神色担心,“公主没有受伤吧?”

    慕容沅被颠簸了好几下,但她不是那种娇气的人,微笑道:“没事,不要紧的。”往外看了看,现耻快被公主府的侍卫肃清,已经恢复的井然有序。

    白嬷嬷恼道:“公主放心,那马儿已经让人杀了!”

    慕容沅不想扫了兴致,宽慰道:“好在已经到了,咱们先去护国寺歇歇吧。”

    虽然没有碰着,到底担心肚子里的那块肉,别的不说,要是赶在这会儿动了胎气什么的,闹出来就不好看了。

    ----可是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

    慕容沅到护国寺没有多久,才得喝了半盏茶,就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不是吃坏肚子的那种不舒服,而是……,心下隐隐觉得不妙,要是自己在护国寺小产的话,那就麻烦大了。

    因而只说头疼,不由分说辞别姬夫人回了公主府,刚坐下不久,肚子便有了异物下坠的疼痛感觉,且越来越明显。怎么回事?是这身体太过娇气,磕磕绊绊几下就动了胎气?还是……,那护国寺的茶有问题?因为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没有麻醉,真是疼得要命!慕容沅揪着桌布疼得四处乱抓、额头冒汗,伏在桌边大口大口喘息,看着白嬷嬷等人乱作一团,喊太医的,忙着打热水的……

    “公主、公主……”

    慕容沅疼得死去活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轻声呼唤在耳边萦绕,努力的睁开眼睛,周围人影围绕,一个甜白瓷的碗送到自己嘴边。

    “公主,喝点参汤吊一吊气。”

    头晕目弦的疼痛之中,慕容沅努力的喝了一大口,又一口,一整晚参汤都落了肚,----喝了这么多,应该会有用吧?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很快……,精神气儿很快就上来了。

    慕容沅忍痛、挣扎,等待那颗衅豆从腹中坠落出去。

    似乎……,有动静了。

    但是紧接着,下身就是一阵热血奔腾,像是开了闸的堤坝一样,那滚滚热流止都止不住,神智也随之慢慢消散……

    “公主!!”姬暮年闻讯匆匆赶回公主府,刚刚冲到门口,就被姬家的仆人给上前拦住了,苦苦哀求,“产房血光不吉利啊!”

    姬夫人早就慌了神,跟着道:“是啊,暮年你不能进去。”

    “让开!”姬暮年顾不得许多,推开众人,----什么不吉利,若是公主有事才是真的不吉利呢!进去直奔床边,抓起慕容沅的手腕要给她切脉,可是下一瞬,当他看清那张惨淡宛若白瓷的脸庞时,便知道什么都晚了。

    “驸马……”慕容沅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看着他,勾起浅淡微笑,用尽全力留下了一句话,“对不住,不该把你卷进来的……”

    对不住了,这段姻缘从一开始就是错。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姬暮年静静的凝望着她,耳畔还回荡着那一句,“对不住,不该把你卷进来的。”心里真有一点不是滋味儿。

    自己所认识的沁水公主,有一点天真娇憨,有一点任性跋扈,但从来都是活蹦乱跳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躺着不动。认真说起来,她嫁给自己以后就跟换了个性子似的,乖乖巧巧的、安安静静的,其实并不讨厌她。

    可是现在,她却……

    姬暮年心里闪过一瞬伤感,接踵而来的,是公主之死给姬家带来的祸事,这才是要解决的燃眉之急!转身问道:“怎么回事?”

    不问还好,一问就让白嬷嬷跳了起来,迁怒道:“为什么?公主原本好好儿的,是姬夫人非要拉着去上香,然后就惊了马……”下一瞬,却愤怒不起来了。

    要怎么跟姬暮年解释,成亲才十几天的公主,就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那孩子……,明显不会是他的!白嬷嬷哑口无言,继而心中闪过一丝疑惑,是姬夫人无意害得公主小产,还是有意……?要说今天的事情十分凑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只是无凭无据,一时之间也不好说什么。

    但不管姬夫人有意还是无心,祸事都是她惹出来的,反正公主已经死了,那团不该存在的血肉已经处理,现在……,是让姬家杀人偿命时候了!白嬷嬷心中愤恨,尖声道:“是姬夫人害得公主受了惊吓,害死了公主!”

    姬暮年脸色一沉,“嬷嬷,不可胡言!”沉吟了片刻,“这件事,咱们谁说了都不算,得请皇上圣裁。”语气虽然沉稳,心中却是一片无奈悲凉。

    圣裁?这一次……,姬家注定难逃血光之灾了!

    方才问过门人,白天的大致情形是知道的。若只是让沁水公主堕了胎,或许皇帝和公主还能吃个哑巴亏,但是现在公主香消玉殒,不管母亲有没有掺和这件事情,都绝对无法善终!

    在将消息送往皇宫等待的功夫,姬夫人赶了过来,因为内殿气氛紧张,母子两人去了偏殿说话。姬暮年当即问道:“母亲,是不是你?”

    屋内无人,姬夫人也没打算在儿子面前隐瞒,含泪点了点头。

    “母亲你真是……”姬暮年欲言又止,想说母亲一句好糊涂,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忤逆之举,说不出口。况且祸事已经出来了,说也无益,只得一声长长叹息。

    “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啊。”姬夫人伤心欲绝,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掉,“难不成,也要我们跟皇上似的,养一个七个月出生的儿子……”

    “母亲!”姬暮年失态的一声断喝,朝窗外看了一眼,确认无人,方才折回来低声道:“这种话休要再提!说出去,是会给整个姬家招祸的。”

    姬夫人也反应过来了,打装头哭道:“我只是想让她落了胎,哪里想到……,她会受不住就去了。”眼里尽是惊惶不安,“暮年,皇上绝对不会轻饶姬家的!玉贵妃和睿王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姬暮年当然明白这些道理,一时沉默。

    姬夫人忽地又道:“别怕,别怕。”低声喃喃,“公主是马车上受了惊,所以才会动了胎气,就算、就算……,皇上能够查出真相,那也都是我的错!整件事情你都不知情,不相干的!”像是看到了某种希望似的,连连道:“是了,我死了,暮年你就没事了。”

    姬暮年只见母亲的嘴一张一和,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母亲还是太天真了!公主死了,皇帝怎么会不彻查此事?一旦查出是被母亲害死的,以皇帝对沁水公主的宠爱,别说是自己和母亲性命难保,只怕……,整个姬家都要因此而受牵连。

    姬家?整个姬家?难道……,这其中还有别的什么阴谋?要知道,自己伯父是正二品中书令,堂妹是靖惠太子的良娣,自己还曾经做过太子伴读,姬家已然成为众人眼中的太子党!这其中……,弯弯绕绕可就深了。

    姬暮年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幽深莫测起来。

    最开始知道沁水公主怀孕的时候,自己没有太过在意,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是后来自己做了沁水驸马,就不能置身度外了。

    这些天,一直都在追查谁是奸夫?可惜事情才刚刚有一点眉目,就出了如此大祸!这出事,自己和母亲何其冤枉?!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娶沁水公主,更不用说她还怀了孕,是皇帝强行塞了这门亲事过来,到最后却弄到这步田地。

    可是,母亲也有错。

    姬暮年命令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分析了一下事情始末,看向母亲问道:“公主有孕的事,母亲你是如何知道的?”

    姬夫人手上颤抖,从怀里掏出当初的那份匿名信。

    姬暮年仔细看了几遍,纸张平常,是任何一个笔墨斋都能买到的,笔迹更是无处可辩,----既然送密信的,肯定就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居然有人知道沁水公主怀孕!然而当初自己给她诊脉的时候,除了她、皇帝、自己,根本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如果泄密……,那么对方会是什么人呢?

    公主与人有染,少不了有身边的人牵媒引线。退一万步说,是公主自己跟人偷偷幽会的,但贴身服侍的宫人们,不可能一个都不知情。但是姬暮年却没有时间细细思量,因为皇帝来了。

    “阿沅……”武帝根本不去责备姬暮年,也不去看任何人,只是跌跌撞撞往内殿走去,走到女儿的床边。

    慕容沅静静的躺着,素白安宁,好似一幅永远沉默的黑白画卷。

    “阿沅,阿沅……”

    老皇帝不停的喃喃着,红了眼眶,泪水打着转儿,固执的不肯落下!他是马背上打天下的开国皇帝,一生杀人无数,从不手软、从不软弱,却无法在花甲之年,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沉重打击!

    阿沅,他的掌上明珠啊。

    从不让她沾染污秽,从不让她承受风霜,自己洗尽双手血腥和杀戮,小心翼翼捧在掌心的宝贝,就这么永远的去了。

    一瞬间,老皇帝的慈眉善目之光全部退散!与此相关的所有人,全部陪葬!

    武帝命人将一干嫌犯关押大牢,等候处置。

    有关小公主奸夫是谁这个问题,姬暮年在偷偷查证,武帝当然也不会放过,----从女儿怀孕的时间,便可以推断当初出事的时间。再从姬氏母子、白嬷嬷等人供词,加上各种搜罗来的讯息,一点点的蛛丝马迹汇集在一起,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畜生!!”武帝雷霆大怒,狠狠一巴掌拍在御案上面!

    “皇上,皇上!”有小宫人不顾死活,冒险来报,“贵妃娘娘听说沁水公主的死讯,气得吐血晕过去了。”

    “吐血?!”武帝气痛不已,才被人摘了心肝儿,接着又给捅了一刀,眼下更是割肉一般,痛得四肢百骸都在打颤儿。

    缪逊慌忙扶住了他,急道:“皇上,保重身子啊!”

    保重?武帝觉得自己保重不了了。

    一路跌跌撞撞出去,上了御辇,飞快的赶到泛秀宫,玉贵妃正软坐在地上失声痛哭,“阿沅,阿沅……”她的哭声如泣如诉,宛若哀歌,“我错了,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若非她是皇帝的孽种,自己又怎会对亲生女儿多年漠视?

    ----错了,一切都错了。

    “不该生下来?”武帝像是被巨斧在心口重重一击,痛得眉毛拧在一起,看着那个呵护了二十年的女人,失魂问道:“无双,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朕吗?”

    “原谅?!”玉贵妃猛地回头看向皇帝,满目仇恨光芒,“慕容昭祖,你这个谋朝篡位奸臣贼子,夺了我大蜀的江山社稷!!你还当着我的面,将我的亲人们脑袋一个一个的砍下!”她声声血泪,凄婉道:“你要我……,如何原谅?!”

    倾国倾城的佳人,一双美丽的明眸像是燃烧起来,越来越红,直到两行血泪缓缓流下,透出触目惊心的殷红……

    原谅?绝不原谅,绝不!!

    ----沁水公主死了。

    莫赤衣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给了小厮一巴掌,“你要再敢说出这种混帐话,我就把你打成烂羊头!”

    小厮挨了巴掌不敢还嘴,畏畏缩缩,悄无声息退到角落。

    莫赤衣发完了脾气,也泄了气。心下明白,小厮是不敢拿这种消息开玩笑的,只是自己一时无法接受罢了。那个任性霸道,却不缺良善纯真的小公主,怎么会死了呢?上次在水里救她的时候,她还娇俏俏的对自己发脾气啊。

    没想到,那竟然是见到她的最后一面。

    莫赤衣的心在不断下沉,继而想到了祁明夷,不知道什么原因,在这一刻忽然很想见到他,因而起身去了祁府。

    却得到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祁明夷疯了。

    那个清清秀秀的斯文少年,穿了一身浅杏色的锦袍,正是当日慕容沅落水时穿的那件,此刻正在院子里胡乱游走,喃喃道:“报仇,报仇……”他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当做利剑比划,“我要报仇……”

    莫赤衣上前轻轻地抓住他,在他耳畔说道:“明夷,皇上已经下旨赐死姬暮年和姬夫人了。”

    沁水公主死了,姬家的也人死了,……都死了。

    莫赤衣一阵心痛难抑。

    可惜祁明夷什么听不见,只是继续大笑,“报仇,我报仇了……”

    莫赤衣摇头转身,策马去了沁水公主府的大门口,看着那一片雪白缟素,在马背上将一壶酒倾泻而下,酒花飞溅一地。

    他喃喃道:“迟了,一切都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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